【江南】第三媒介（小说）

【一】

“我不想回家了。”慕武深深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，然后把烟蒂仍在地上，接着脚跟后死死的撵着，这是他一贯心情不爽的做法，但是他突然被自己烟气呛到，惹得马小东在一边哈哈大笑。马小东吐出一口烟雾，烟雾打着圈圈，以向天空45°的角度缓缓爬去，马小东抽烟没有那么粗鲁，反而像是在创造一种艺术。

马小东笑完，把烟蒂也扔到慕武脚下，“小孩子不会抽烟就不要学了，乖乖回家，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。”

“你大爷啊！她不是我妈！”慕武瞪大双眼，看样子如果马小东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，就会一脚甩过来。最终马小东只是嘿嘿了两声便不做声。然后两人沉默了，天色渐暗，脚底下渐渐多了一个又一个烟蒂，或者其他零食垃圾。今天高考考完最后一科，慕武和马小东把所有的书和试卷拉到收废旧店全部卖了，即使慕武知道被家里的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骂，但是不就是被骂而已嘛，她算什么。今朝有酒今朝醉。

两个人得的钱加起来总共五十七块三毛，买了两包五叶神，还剩三十六块三毛，最后换回来了一袋吃喝的东西。慕武狠狠的吃着，马小东也快乐的抽着，其实没有多少东西，大都被慕武塞进嘴里，马小东只是静静的抽烟，偶尔看看天空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慕武说上几句。

“小东，你会去哪个大学？”嘴里还咬着饼干的慕武含糊不清的说着。

“我？”

“废话！”

“你觉得我还能上大学？我和你不一样，你肯定能上一本的。”

夕阳西落，只有蟋蟀不知疲累的高唱，唱响整个星空，遥远天边，星光点点，那时候慕武小时候听妈妈说，每一个人死后都会化成天边的一颗星星，默默的守护自己最爱的人。妈妈，你在守护我，是吗？

慕武不由的想起看过一句话：“你看到的最大最亮的星星，便是你最爱的人在看着你”。

繁星布满星空的时候，慕武和马小东分别回家了。

离家门口还有一百多米，慕武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女人在家门口站着，慕武知道，这个叫落雨的女人在等着自己。女人看到慕武，脸上马上露出笑容，迎上前去。

“阿武，你回来了，你饿了吧，快来吃饭吧。”落雨显得很高兴，而且看着样子在这已经等了不久。显然某人并不甩这样的热情，冷眼侧身而过，留下女人热情不减抛在身后。屋里，慕武的老子慕崖坐在沙发上，带着一副银框眼睛，认真的看报纸，餐厅里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。慕崖看到慕武回来，放下报纸，说了一句“回来了就快来吃饭”就自己坐到餐桌边，平常得再平常不过，要是马小东在这里看到，肯定嚷嚷“大叔啊阿武这可是高考回来啊，你老怎么也问个情况吧”。可惜屋子里除了父子俩就只剩下落雨那个女人了。

落雨很热情的拿上碗筷，把菜全部端出来，还不忘记督促慕武去洗手，慕崖什么都没看，仿佛眼前的佳肴比眼前的人更重要。进一步来说，不是慕崖不想管，是管不了，自从他再婚娶了落雨，这些年来，他跟儿子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。

慕武吃饱了，刚起来准备回房间，落雨看见就，说道：“阿武，今天高考怎么样了，跟你爸爸说说，其实他今天都等了你一下午，就想知道你的情况。”

不甩，即使慕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下慕武，慕武还是一声不哼的走了，经过落雨身后的时候步伐明显加快。

“在这个家，你这样累不累啊？”慕武记得马小东这样问过他。慕武说有时候是很累的，但是一想到妈妈，就会有一股温暖从心底流淌而出，仿佛妈妈还在自己身边呵护着。

慕武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相框，相片上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，抱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，依稀看见的轮廓和慕武很相似。

晚上十点钟的时候，马小东的电话打来，外面有一场同学的聚会，慕武穿着了一番，出去的时候看到落雨和慕崖坐在客厅看电视，一边聊着什么。慕武不想知道，关于他们的都不想知道。不过明显某人却不是这样想的。

“阿武，刚才我跟你爸爸商量，我们想给你办个毕业宴会，你觉得怎么样？可以的话多叫些朋友过来，这样热闹些。”落雨看到慕武出去，赶紧站起来说道，可是慕武也只是身子停顿了一下就出去了，没有说什么，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必要说什么。

“唉，这孩子！”慕崖看着叹气道，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这个孩子，可是感情这种事虽能掌控呢？当年秋菲不幸病逝，他为了工作，又要照顾好孩子，一个女人的爱意也在时空静止了好久，不，应该说酝酿了很久。朋友们都在劝说，娶了落雨吧，这女人痴情。心好，就算秋菲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，而且你也能更好的工作和照顾好慕武。于是在秋菲病逝半年的时候，他娶了落雨，那时候慕武正式初三，他一大老爷也没有细心到怎么做关心孩子的学习生活。事实证明自己的决定是英明神武的，娶了落雨回来后，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，而且慕武的成绩也明显上升，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也爱了自己很久未曾变过心，他觉得他是幸运的。

然而慕武的成绩提升并不是因为落雨的照顾，因为慕武从来没有承认过落雨在家里的位置，甚至还处处跟她作对、顶撞。然后跟他的父子关系也越来越差，他明显感受到了，不过那时候他工作很忙，“这孩子青春期到了，叛逆着呢！”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，于是他笑着不甩了，乐呵乐呵的陪新妻去。可是他到后来才发现，原来那不是青春期，那是慕武藏在心中的一份怨，因为有一天他听到慕武生气的对落雨说：“你知不知道你就是第三者，不要脸的破坏我家的感情，要不是你，我爸爸怎么会把我妈忘了，怎么会在我妈死了不到半年就娶了你，你臭不要脸……”

【二】

慕武一路上随意走走，从家里到聚会的地方也不远，时间也还充足。高考结束了，按照自己的成绩上个重点大学应该没有问题，终于离开这个早就没有温暖的家了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心里面总有点难受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。难道是因为他们？不会的，他抛弃了妈妈，她也不会在乎自己的，平时假惺惺的对自己好只是做给他看，保住自己的位置和封住人们的口舌，比较他还是蛮有钱的，这样一个归宿也难找，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找到他身上，他只能是妈妈的，这该死的小三！

到了。聚会的也就是一些玩的好的朋友，大家都知根知底。比如他以来就有人喊着：“今晚阿武买单啊，大家不要跟我客气，随便喝。”结果这家伙就被无数个拳头轰到角落去，一群人温馨的嘻嘻闹闹，这才是他喜欢的温暖，只有这些朋友是他坚强的后盾。

然后便是喝酒，马小东也不是很开心，或者说马小东一直都是这样的沉闷，忧郁，显得过于早熟，但是却没有阻止他散发出成熟的魅力。

慕武笑得并不是很开心，这一切都被云霞看在眼里，后半场的时候云霞找慕武单独走了出去，慕武拿着酒杯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，偶尔看看天上的星空。六月的星空是闪亮的，而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流星划过，一场游戏一场梦，人生又该有多少场呢？

云霞明显不喜欢这样沉默的气氛，显得有些忧伤，于是开口问道：“你还讨厌她，是吗？”

这次慕武想了很久，确实很久，都说一颗流星是一个人生，不知道多少个人生的轮回之后，慕武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，许久之后他回答的声音才响起，有点沙哑仿佛有点痛苦：“我不知道，现在已经不知道了。”或许真的是这样，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，一个处处照顾容忍自己几年同住屋檐下的女人，现在的自己早已不会再不经大脑思考的骂她是小三了，可是心里依然放不开，毕竟当初年少爸爸做的决定伤害了他的心灵。

这是一颗不解之心，怀着一个不解之惑。

不管如何，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，有人欢喜有人悲，自然是高考成绩出来了，慕武考得不错，意料之中考上了重点大学，填志愿的时候落雨是希望慕武填省内的大学的，慕崖也终于开口要求慕武留在省内，这样方便回家，然而慕武在填志愿的时候，选择了北方很远很远的一所大学，仿佛要逃离这个星球，落雨看着地图上那个她只听说过的城市连注意都没有注意过的大学，脸上充满了忧愁，她担心慕武一个人过去能照顾好自己吗？那里的生活环境能不能适应？就算是慕崖也皱起眉头，叹气的声音明显频繁了起来。

毕业酒席毕竟还是办了起来，有十几桌，就在慕武家里。本来慕武是不想管这事的，这是后来出去相聚喝醉了不小心说出来，于是就被一群家伙拉到自己家，非常热心的协助落雨把酒席搞了起来，这群家伙明显是来蹭吃的。

“其实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好。”不知何时云霞又来到了慕武身边，身上散发着酒味的他靠在墙边，望着远处发呆，自从开吃之后，那群家伙就在那里自私的玩乐，完全忘记了这是为谁办的酒席，要不是慕武他老子过来讲了几句祝贺感谢之类的话，估计这群家伙甚至忘了自己姓什么。有她在的地方，慕武便会不喜欢，所以一个人走了出来，云霞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与他相处的机会。

慕武看了看云霞，其实他想说些什么，可是最后还是止住了，又回到了沉默的状态。

“你去的大学很远，以后想回来都要到放寒假或暑假，看得出来她很关心你，就算她不是你妈妈，你也要让她安个心。”云霞走上前，离他更近，声音放得轻柔，散入夏夜的风，传到慕武的耳朵里，“我想你过得开心快乐。”

慕武稍微侧了侧身，顺势往后退了半步，避开云霞的热情，她知道云霞想要什么，可是自己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，如果真的做了，这和她的作为有什么区别？小三？

记得两年前，也是一样的夏天，慕武和马小东在足球场喝酒看着人家踢球，他们都还不认识云霞，也是那天认识了云霞。云霞在跑道上跑步的时候，被一个男生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表白的时候，正当云霞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时，一个大脚抽射飞来的足球直直向云霞脑后勺飞来，围观的人一阵阵惊呼，可是却没有谁上去挡住飞来的足球，告白的男孩显然沉入了他深情的情诗朗诵中，明显没有注意到撞向云霞脑后勺的足球，等他发现不对劲时，足球已经离云霞脑后勺不到三米，当他还愣着没回过神的时候，慕武已经飞身而出，挡住了足球，因身体不能保持平衡最终甩到了地上，最后不得已以英雄救美的理由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家养伤，却因此和云霞熟悉并且不知不觉中俘获了云霞的芳心，慕武的低调、沉着，眼神里偶尔闪过的忧伤，更展现出了一个男生的魅力。可是云霞却不知道，追她的男生依然在追，她心仪的男孩依然只是好朋友，只是因为慕武不想因此破坏那个男孩追求的幸福。

“寒假再见。”散场的时候，慕武对他的朋友们说，然后转身来再说了一遍，“寒假再见。”大家都知道，这是他对云霞说的，但是云霞却清楚，这其中的一半是对落雨说的。就像将死之人，还有什么放不开呢？慕武终于如愿以偿远离自己的家，心里的不舍却浓浓的。舍不得什么？慕武不想知道，对于这个照顾了自己几年的女人，他还不能真心的喊一声妈妈，但是心里却不怎么排斥了。

慕武踏上往北方去的火车的时候，云霞没有来送，马小东倒是来了。

“如果想这里了，随时回来。”马小东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，懒懒的说着。

慕武再次回望了进站口处，发现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，转过头来，说道：“我会的。倒是你，真的不读书了，要好好保重。”

马小东嘿嘿一笑，也不说话，狠狠的拥抱了一下慕武，然后拿起行李，转身走向了另一个站台，那是通往南方方向的火车。

当火车鸣笛发动的时候，火车站外面售票处也有一个女孩在买票，也是去北方的票，那座城市的名字在地图上和慕武去的城市紧紧相邻。追着云霞的男孩也在一个角落依然锲而不舍的写着情书，准备在开学之前再给云霞一次表白。

【三】

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，慕武来的第一天在新生接待处认识了一个叫王小华的大二学姐。

“我觉得你不是来读书的。”认识的第二个礼拜，王小华美丽的眼睛盯着慕武说道。只是在那种眼神盯得慕武心里在沸腾，不知所措。

硬是强压下那种奇妙的心态，慕武问道：“那我像是来干啥的？”

“来做侦探的。”王小华认真的说。

结果引得慕武头上三条很深的线，那是皱起的额头。

“好吧，我是做侦探的。”

“噗嗤！说你是你还真是啊，傻愣愣的，小学弟真可爱啊。”她笑得花姿招展。

“叫什么小学弟，你还不是和我一样的年龄。”

“哼哼，不管，反正我是大二，你是大一，就得喊学姐。”

“那好吧，小学姐。”

“什么小学姐，要喊学姐！”王小华听到那个“小”皱起不满意的眉头，强调道。

“好吧好吧，学姐，那伟大的侦探请问你一下，学姐有男朋友没有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男朋友来了。”慕武等了十三秒没有得到答案，见到一个人从王小华后面走来，便不由脱口戏弄着。

“真的？”结果王小华转身一看，不由笑着，说道：“吴猛，你来了。”